消费主义：资本的“反屠龙术”

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普通的商品贴上一个商标，价格就能翻上几十上百倍，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抢购，还有人为了某样自己消费不起的东西，借高利贷甚至卖肾，同样功能的产品被贴上不同的商标，似乎就能区分出谁是人上人，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在驱使呢？

劳动伦理缓解阶级矛盾

斯洛文尼亚哲学家斯拉沃尔奇德克曾经说过，资本的一切象征和意识形态都在努力的整合和驯服阶级斗争。进入工业时代以后，工匠成了工人，机器代替了传统手工业，工人成了机器的附属品，资本家只希望机器24小时运转赚更多的钱。为了让工人心甘情愿的操作机器，19世纪的资本家提出了劳动伦理，就是说勤奋工作是人的美德，懒惰是可耻的，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穷人拒绝上进，好吃懒做，反过来说一个人再穷，哪怕残疾到半身不遂，只要他还愿意找一份工作，他都是还有救的，值得赞扬。

英国就有一项制度，政府给申请失业补贴，的人安排工作，如果拒绝政府就有权不发补贴，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临时工，要么是去捡垃圾，要么是清理墙上的牛皮癣，工资低干的活又脏又累，对个人发展完全没有帮助。但英国政府说了，这是要让你热爱劳动，防止你好逸恶劳。

资本家们所说的劳动伦理其实就是马克思韦伯口中的新教伦理。资本家们提出工人要热爱工作，要勤奋，表面上是要消灭懒惰，但资本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工人的勤奋，资本家只想让工人无条件的服从，要他们干活的时候心甘情愿一点，更勤快一些，顺便再降低一点工资。你都这么热爱工作了，怎么还计较这点工资，你是为了钱才来我这上班的，你的使命感哪去了呢？劳动能力打着批判懒惰的名义鼓励懒惰，真正想要消费的是工人的反抗。

劳动伦理出现乏力

进入20世纪以后，资本家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单靠理想道德并不能让劳动者心服口服。1911年科学管理法的开创者弗雷德里克泰勒写了一本书叫科学管理原理，虚构了一个叫施密特的工人，工人完全不在乎资本家的道德感召，只要给更多的工资就愿意搬更多的生铁。作者用科学计算帮施维特在班铁的每一个步骤上都提高效率，最后只涨了60%工资去让他多搬了3.6倍的铁。资本家节省成本很开心，工人涨了工资也很开心，劳资关系都变得更融洽了。

泰勒主义诞生：以消费刺激生产

泰勒总结说，对付劳动者根本不需要用道德感召，只要有合理的激励方式，便可以肆无忌惮的从他们身上压榨出剩余价值。科学管理让剥削变得合理化，还可以让工人打着奋斗的大义名分进行自我剥削。

泰勒的思想被后人总结成泰勒主义，后来汽车大王亨利福特又引入流水线和标准化生产，在泰勒主义上更进一步，有海量专家精确计算在每一个细节上提高效率，而流水线上的劳动者几乎都不用动脑子，只要重复做最简单的活就行了。比如我们每天打交道的外卖骑手如何规划取餐送餐的路线，不同订单送达的优先顺序怎么安排？在用户下单那一刻，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已经在一瞬间算好了，算法会不断下达新的指令，无数算法工程师在背后帮你优化细节，洗手要做的就是听从指挥而已。

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世界从生产时代进入到消费时代，一些经济学家反复呼吁，现在问题不是生产，而是消费不足。

我们常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有人说用某些手机的都是子用某某手机的就是不爱国，手机明明都是拿来用的，为什么用旗舰机的？就是精英用千元机的就是精英的，为什么有的人成了爱国者？有的人成了卖国贼了？

这是因为在一个以消费主导的社会环境里，商品已经不再单纯是给人用的东西，而越来越成了给人贴标签，判断人身份的符号。比如有些人买书买了又不看放书架上吃亏，有人来你家做客，看到书架上全是书，就说主人一定是个博览群书的人，书就成了你有文化的符号。再比如音乐本来是用来欣赏的，但有人买了一堆黑胶唱片，但大部分都没拆过风唱片，就成了你是乐迷的符号。

消费主义的社会基础：中产阶级增多

20世纪国际供应的压力以及资本家管理手段的进步，都客观上提高了工人的待遇，于是出现了一批手上有点闲钱的无产者。1951年美国社会学家莱特米尔斯在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一书中把他们定义成中产阶级，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小不少桥下小资产阶级。

另一方面真资产阶级通过他们掌握的媒体广告出版社制造出各种文化上的迷雾，试图掩盖阶级差异，用阶层的概念来代替阶级阶层分得越多，资本主义的统治秩序也就越稳固。

消费主义：掩饰阶级不平等

比如说牛仔裤原本是美国淘金热时期矿工们的工作服，但是通过马龙白兰度和詹姆斯迪安主演的电影牛仔裤就变成了一个流行符号，资产阶级使自己穿的和无产者一样，借此掩盖阶级间的不平等。再比如一款普通的布鞋被某知名企业家穿过，马上就有人在网上抢购同款，自己骗自己说这下我离首富更近了。又比如说英国有一种文化叫做王室同款，全世界的小布尔乔亚都渴望穿的和温莎公爵一样体面模仿所谓的王室礼仪，置身自己是英伦贵族的幻觉之中。小布尔强往往自命不凡，赚了点小钱以后，就迫切的想要通过买各种名牌商品，证明自己不再是无产者，比无产者高一等了。

这种心态在现实主义文学小时代里就体现的淋漓尽致。法国社会学家让鲍德里亚就说过，极大的丰盛在浪费中才有实际意义。换句话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确立一个人阶级地位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他浪费了多少东西。我举一个极端例子，一件汗衫在地摊上可能只要10块钱，贴上一个奢侈品牌商标，放到专柜里就能卖1万块，小布让乔亚花1万块买了这些汗衫，你可以笑他人傻钱多，血亏9000多，但就在这样的浪费里，人家得到了一种与你截然不同的优越感，你们的差距就被确立起来了。

消费主义：通过消费塑造社会阶级和身份认同

当然了商品的价格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去定义，但我们在日常消费中为许多商品离谱的溢价买单，渴望的是一个身份的标志，是一张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而人们就这样通过消费构建起了资本主义里虚假的等级秩序。其实身份的标志不一定得是奢侈品，甚至不需要看得见摸得着，比如在游戏里客厅拼单，在豪华酒店拍照发朋友圈，说白了都是浪费钱，但这些消费都在无形中给人贴上了标签，试图塑造一个人的社会阶级和个性身份。

假如这个时候有个三体人来到地球，三体人不会说谎，看到人类对这些潮牌和奢侈品趋之若鹜，在五星级酒店买了下午茶又不是一定会黑人问号，地球人只能向他们解释，这么干就能向别人展示地位和身份，三体人还是不明白地位和身份又是什么呢？

其实消费主义就是一个谎言，它之所以有意义，只是因为人们都把它当成了真理。在三体人眼里，一件T恤上印的无论是Gucci还是Mickey或者两个都有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但地球人却能从中看出穿戴者的身份和阶级，这就是地球人脑子里的文化在起作用。可是问题来了，所谓的文化究竟是谁的创造，谁的灌输就是在为谁服务的呢？换句话说浪费就是小布尔乔亚对无产者的文化示威，小布尔乔亚不浪费，怎么体现出高尚一等呢？所以说在资本驱动的社会中，只要阶级分化还存在一天，就一定避免不了资源的浪费。

可能有人要说了，我玩游戏氪金我也得到了快乐，难道快乐不值得吗？对你可能是赚的，但资本永远不会。再由消费主导的社会里，资本家驱使无产者们生产过剩的垃圾，由小布尔乔亚买单，小不少钱花了钱产生一种我比无产者高人一等的感觉，资本家用这些垃圾从小把小孩手中回笼资金，防止他们变成大不了桥梁，然后用这笔钱扩大再生产，从小不到小小手中赚更多的钱，周而复始。

消费主义：巩固了阶级差别

资本家们既盘活了有效需求，还分化瓦解了无产者的反抗，实现了阶级的固化，你买到了快乐，而资本家赚到了钱。

在这场关于身份地位的游戏里边，资本主义的权力关系就在每一个消费者的买卖之中被不断的确认巩固和强化。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说资本对工人的剥削是通过工人对工人的剥削实现的，同时资本还通过他们掌控的媒体广告和社交平台，把持了大众文化的最终解释权，通过给大众灌输消费主义的价值观来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

小布尔乔亚们永远在追逐一个又一个的潮流，时髦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会变一次，最终变成一种循环。人们必须不断的买买买才能避免与时尚脱节。女性的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成了急需改造的对象，比如在一档真人秀里不爱化妆不做发型的女性变成了异类，娱乐明星们一本正经地指导普通人如何过上资本倡导的精致生活。时尚杂志打着女性解放的名义推销了各种香水，身体护理和美容产品，让消费者就像虔诚的信徒一样，对着特定的产品和品牌鼎力膜拜，为了某些商品不惜贷款卖肾，只为了到手的那一刻虚假的满足感。

一款新发售的旗舰手机虽然功能足够强大了，但仅仅过了一年就被厂商挤牙膏挤出来新款取代了，一款产品永远是不完美的，永远会有更完美的产品等着上市。

消费者的思维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广告推送和营销文章统治了，每个追求个性的消费者，最后都会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状态。即追求个性的人并非是真的像与众不同，而想从他人那里得到肯定，最追求个性的消费者往往也是最缺乏个性的人，商品的价格不再体现它的使用价值，而取决于资本讲故事的能力。

消费主义本质：通过对人性的操纵，实现了对社会的控制

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去过一家连锁有机食品超市，名字我就不说了，同样的货品那家就就是卖的比别家贵店里的顾客看上去都非常在意生活方式。我们这些富有的消费者在收银处可以看见这样的标语，具体话术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你愿意捐出一美元来帮助吸毒家庭的可怜儿童。商家不但站着把钱挣了，还通过替你捐款的方式，巧妙的把人性中对消费主义的反抗变成了消费行为的一部分，帮你体面，不仅消除了普通人奢侈消费者的负罪感，甚至还让人有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

资本就这样通过对人类欲望和本能的操纵，实现了对社会的控制。现代社会就像一列不断加速的火车资本变着法子兜售车票，炒作出各种网红轻奢小资明星同款文艺情怀的概念，有的人上了车就觉得自己是司机了，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到站就要下车的乘客罢了，这些火车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售票员，你必须不断的掏钱买票，追逐新的时尚潮流，才能在这辆车上有一次座位。

互联网时代，算法算的就是人性

而进入互联网时代以后，算法取代了机器，成为了资本控制人性的新工具。

在越南有这么一个笑话中，越边境上有一个越南小伙每天都推着自行车出入国境，边境上的景观反复检查，都没有发现车上藏有任何走私物品，后来警官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了，你小子到底在走私什么？小伙回答我走私的就是中国的自行车算法对人的控制，就像这个冷笑话一样，他就在所有人眼前发生，但我们都难以察觉。

算法让资本对人的剥削变成了灯下黑，相信不知道小伙伴都意识到了你正在看的视频浏览的新闻被推送的，文章刷到了广告，很多都是算法量身定制的，而我们的商品的选择究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还是算法的选择？被消费主义统治的人们理智上都知道资本的贪婪，也知道很多商品其实并不值那么高的价格，包括一些后现代的文化产品，什么偶像剧、八卦新闻、舞蹈、短视频都是资本运作的结果，但人们照样爱看并且津津乐道。

我们一边骂厂商唯利是图败坏道德，一边享受他们带来的快感，只有在切身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才会骂上两句，然后继续买心安理得的沉溺在资本增值带来的物欲横流中，彼此玩着心照不宣的价格游戏，而这就是资本的反屠龙术。

最后我也想说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我也并不反对商家推陈出新，提供更优质的产品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但消费并不能成为人生存的主要意义，消费或许可以给人贴上象征地位的标签，提供社会的认可，带来片刻的满足。但就像资本永远不可能自发停止生产一样，符号化的消费也注定是一场永远无法让人满足的游戏。

消费给人带来的满足感终究是短暂且表象的，沉寂于消费的人只能不断用新的商品来填补内心的乏味和空虚。比起不断的买买，或许我们都应该认真思考一下人生要怎样才能变得更有意义。